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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80年代:那场关于人道主义和异化问题的争论(2)

栏目:网络文摘|时间:2023-11-25 10:55|阅读:210

   ‌回顾80年代:那场关于人道主义和异化问题的争论

   注:原文段落较长,为方便读者阅读思考,文中小标题为朱老师所加。

   作者:卢之超 来源:《当代中国史研究》1999年第4期

  

  

  四、不是马克思错了,就是我们错了

  

  虽然“报告”报上去后没有下文,胡乔木还是企图努力解决这个问题。从4、5月到8月底,据我当时直接了解到的或者后来听到的,乔木在不少场合都批评了抽象的人道主义和异化理论,也批评了周扬和王若水的观点和做法,希望他们能做一些自我批评,以挽回影响。

  4月29日,中宣部文艺局支部开组织生活会,周扬在会上做了一点自我批评,说我的那个报告,准备的时间比较匆促,没有很好征求有关同志的意见。在党校讲话后,乔木同志到我家谈了一个上午,对我的意见谈得比较客气。他讲话声音很轻,有的没听清楚。他说受耀邦同志的委托来谈的,我记得他临走时说了一句,印象不深。中宣部对发表的问题有了明确的意见后,我没有出来制止刊登或反对发表,我是有责任的。

  邓力群得知这个发言后很高兴,马上转给了乔木,写道:乔木同志,周扬同志的发言请你看看,我认为态度是好的。乔木看后,于5月6日又与周扬谈话,对他的自我批评表示欢迎,并就他讲话中关于我国在思想上、政治上、经济上都存在异化的论点提出批评,指出这些已不是一般理论问题,而是现实政治问题,以他的身份不应如此轻率发表意见,希望他能在适当时机写一短文对讲话中的主要错误予以纠正,这样解决问题最好。

  周开始表示同意,但最后说他还要考虑考虑。

  5月底6月初,中宣部开了几次扩大了的部务会,讨论文艺问题,乔木、周扬还有文艺界一些人士都参加了,乔木和周扬都作了发言,也有一些意见分歧。讨论虽未直接谈人道主义和异化问题,但谈了文艺、思想、理论等方面的混乱现象,都与这个问题有关。

  6月,乔木发现王若水的一篇文章,与中顾委的一位领导说,由此可知周扬文中讲异化的部分确实出自王若水的手笔,周文中所列三条异化(思想、政治、经济)与王若水在1980年文章中所说的一模一样。周接受了王的思想,即我们的社会中到处都是异化,改革即克服异化是周的“发展”。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思想。他希望中顾委帮助周认识这个错误,劝周写一个短文和这种思想分清界线。还说这样做于他没有损失而对党有益,一个老党员应该有这个责任感。

  8月初,乔木在同社会科学院几位领导谈话时又谈到这个问题。

  他说,周扬的文章影响很大,这很难说是他的文章,实际上是其他人的观点用他的名义发表的,当然是他同意的。周扬的文章在纪念会上宣读后全场热烈鼓掌,拥护的人很多,究竟拥护什么呢?文章有些什么科学价值吗?我以为只是提出一些口号,没有科学论证。我们对周扬很尊重。周扬现在也觉得有点不妥,不该匆忙发表。但现在还是赞成的人多。我认为纪念马克思的讲话批的不是资本主义,而是社会主义,而且有这么多人鼓掌,这说明思想界状况,值得注意。这怎么是纪念马克思呢?不是马克思错了,就是我们错了。讲话有哪几句是批资本主义的呢?

  乔木还说,现在讲人道主义不能避免异化,这个命题起了关键的作用。异化不是讲资本主义异化而是讲社会主义异化。王若水在1980年的文章提供了关于异化的理论,周扬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发明权。周扬开始的观点和王若水不同,后来不知怎样走到一起去了。乔木还批评了社会科学院在这方面存在的一些问题,要求他们在整党中坚持马克思主义立场,注意克服。

  之后没几天,乔木找秦川、王若水谈《人民日报》的工作和整党,又就这个问题批评了他们。

  他说,发表周扬文章的问题,周扬的态度尽管不算坚决,比《人民日报》要好。这篇文章所涉及的理论问题和政治问题,关系这样重大,《人民日报》就当儿戏发表,完全没有考虑它的影响。党中央机关报对中央的利害竟然置之度外,这是难以想象的。在现阶段,离开社会主义建设(包括精神文明建设),离开阶级斗争,抽象地讲人道主义,讲人是马克思主义的出发点,就会加入社会上的反党潮流,成为他们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不是骇人听闻,这是事实。

  他还说,周扬文章虽然发生这么多问题,还是要慢慢来,慢慢来总是要来的,着急也没有用。

  

  五、社会主义自身为啥不断产生敌人

  

  第二阶段是8月底9月初开始的。

  9月初,中宣部领导突然通知我和龚育之、郑惠三个人到一个办公地点集中,说乔木要为邓小平起草在十二届二中全会的讲话,要我们帮助他做点工作。后来才弄清事情的缘起。

  原来8月底邓小平同胡乔木有一次谈话,乔木谈了当前思想领域的一些情况和问题。邓小平说,他最近看了一些材料,觉得思想界的问题不少,有的问题相当突出。他准备在这次二中全会上讲讲这个问题,请乔木帮助他搞个讲话稿。讲话的题目是:灵魂工程师的责任。

  这次谈话中邓小平谈到文艺界问题、党性人民性问题、学习和宣传邓选问题、人道主义和异化问题以及整党问题,还问周扬情况怎样。邓小平说,怎么能把社会主义社会出现的一些不良现象都说成异化呢?如果社会主义自身不断产生敌对的东西,这还叫什么社会主义?这次谈话后,胡乔木因身体不好在杭州休息,叫中宣部通知我们,并把龚育之叫到杭州具体布置任务。

  在中宣部的报告送上去没有下文以后这段时间里,邓力群也忙别的事去了,这时正在外地,9月6日才回来。9月5日,龚回到北京,6日下午,我们三个人一起到邓力群那里,由龚向他汇报乔木在杭州的谈话。

  乔木先是介绍邓小平同他的谈话,然后谈他对如何起草小平讲话的想法。乔木想得很多,也谈得很多。他说,小平同志要在中央会议上讲一次话,原来他说题目叫作“灵魂工程师的责任”。我想了一下,题目是不是改成“党在思想战线上的任务”。这样,二中全会有两个议题,一个整党,一个是思想战线的任务。

  乔木说,这次小平同志又讲到所谓社会主义异化的问题。他说像周扬那样的讲法不行。我没有向小平同志提出这个问题,是小平同志自己感觉这个问题重要。他认为那样讲不行,那样讲还有什么社会主义呀?说“文化大革命”是异化,这是个特殊情况,不是社会主义一定要有“文化大革命”。

  乔木还谈了对起草讲话稿的一系列具体设想,包括整党和思想战线任务两方面的关系,思想、文艺等领域的成绩,存在的混乱现象和一系列问题,以及要批评的主要问题和要注意的方针政策等等。他又说,如果所有这些都写进讲话,太多了,当然不行,有许多要在讲话后由中宣部具体去部署。

  第二天,9月7日,一上班邓力群就通知我们三个人要同他一起到小平同志那里去。记得那天天气晴朗,我们在10点左右到了邓小平住的大院,穿过一个有花坛的天井,就进入客厅。在一个大落地灯下面,邓小平正坐在沙发上看他的《邓小平文选》,见我们进去才放下书要我们就座。

  先是邓力群向他介绍我们三个人,他问我们多大年龄,一一作了回答。(那时我正50岁,在座的几个人中算是年纪最小的。)

  邓小平说,现在50岁的都要算年轻人。还是要培养一些更年轻的,30岁、40岁的,不然难以为继。不要总出西单墙那些年轻人,要有一些有马克思主义修养的年轻人。首先得读点书,不读书不行。

  说几句闲话后,马上转入正题。

  

  六、不允许共产主义者出来争

  

  邓小平开门见山就说,“异化”问题总该谈谈吧,究竟哪里来的?什么意思?否则没有办法啊,遇到这样的问题解决不了啊。究竟异化是什么意思?

  听了简短的回答后,他又说,异化引申到社会制度,封建制度怎么异化?资本主义制度怎么异化?惟独社会主义制度异化?异化要否定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异化要走到反马克思主义?或者非马克思主义?现在说社会主义异化,实际上是对社会主义没有信心,认为没有希望。既然这样,还搞什么社会主义?

  然后他又谈到人道主义,说我访问美国之前,一批议员跟我说,卡特要同我讨论人道主义问题。我说我不跟他讨论。要讨论我的话多得很。我的意思很明白,你美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帮蒋介石打仗,杀了多少人,是什么人道主义?人道主义各有各的含义。社会主义是最人道的,共产主义是最人道的,保护绝大多数人。最后他们没有提出来。要讨论我就翻他的底。

  接着要我们汇报乔木关于讲话稿的建议。汇报了乔木对题目和字数的意见后,邓小平说,好。要讲两个问题,一是整党不要走过场,加上现在这个题目。然后他讲了一段整党,特别讲要查清三种人的问题,不要走过场。

  接着汇报乔木对讲话内容的建议,没等讲完他就打断说,太多了。赞成给书记处起草一个关于加强思想工作的决议,我讲话的范围小一些。我原来就是想讲不要搞污染。所有的灵魂工程师,包括理论工作者在内,演员也是,不要搞污染。不要对社会风气、对青年思想搞污染。

  现在好多是在搞污染。要引导人民真正做到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守纪律。要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马克思主义,引导人民前进。现在有些人同中央不保持一致,也是不遵守纪律的呀。好多搞污染的事情,要把它列举一下,在肯定成绩下面,讲这些污染,误国害民。这实际上是对社会主义、对共产主义、对共产党的领导丧失信心的表现。

  他又说,中心的办法是展开批评和自我批评,加强理论上的争鸣。马克思主义者要出来说话。允许你宣传资产阶级这一套,不允许共产主义者出来争?现在是共产主义者不出来争。要搞批评,搞文艺批评,只奖励不批评是不行的。要向人民讲清楚,他们搞的是什么东西。至少使青年懂得什么是坏东西,污染的,它的本质是什么。这些是非界限一定要搞清楚。不这样,好多本来好的人也跟着搞坏了。一切向钱看,低级趣味。

  他又说,现在思想战线是一片混乱。青年,人民,不知道哪个是对的,哪个是错的。如果说我们这几年拨乱反正在各条战线搞得比较有条理的话,这个战线还没有搞个头绪出来,乱的。这在一个时期看不出它的坏处,但归根到底,再乱几年,是不是会出现一个运动就难讲了。57年反右,我几次讲是对的,错在扩大化了。那也是一片混乱,杀气腾腾。讲的那些内容同现在很相象。人道主义、异化,那时这些意思也有了。核心是反对社会主义,反对党的领导。四个坚持,核心是这两个。

  邓小平几次着重提到人道主义和异化。说,实际上这些思潮就是认为资本主义比社会主义好,对党的领导丧失信心,认为我比党正确,我怎么样做都是合法的。讲人道主义应当是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社会主义必然胜利嘛,最后要战胜资本主义,走向共产主义。现在有些人对社会主义没有信心,认为实行开放政策是对资本主义投降。我们是把实行开放政策当作社会主义发展的补充。有些技术、管理不是决定社会制度的。

  他又说,人道主义在一些大学反映很强烈,一片欢呼声。“异化”的污染,可能更深远。总是有人叫好就是了。首先台湾叫好,大概西方世界也叫好。奉劝这些同志注意什么人在叫好。不是讲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吗?这就是个实践。

  邓小平说,形势分析要写这个战线混乱,党的领导是软弱无力的。这个我们有责任了。我就第一个软弱无力,现在应该允许我改正错误嘛。

  最后他说有些话要同我以前的讲话衔接起来。他们抓百家争鸣,我的讲话里还有别的话嘛。既然叫百家争鸣,马克思主义至少算一家嘛,我还讲过要批评和自我批评。最近翻了一下自己的讲话(前面说过我们刚去时他还正在翻阅《邓小平文选》),过去两面的意思都讲了。那一方面的意思讲得多一点,那是针对当时的情况讲的。那时“四人帮”什么都不让搞。针对那种情况,那一方面讲得多,另一方面的意思也有。现在倒是要强调另一方面了。

  会见谈了一个多钟头,基本上都是邓小平谈。看来他是成竹在胸,早有准备。讲话斩钉截铁,尖锐泼辣,很有气势,甚至好像有一股气。

  原来乔木还是着重从理论上批评,指出抽象地讲人道主义和异化是如何错误和有害,他则是完全从政治上观察和判断问题的,完全把理论、文艺等当中的一些问题,特别是人道主义和异化的问题,放在当时的政治形势下去观察,放在同国内外敌对势力的斗争中去观察,决不纠缠在细节上,拖泥带水。而且突出了“异化”问题的政治性质。

  谈话对于人道主义和异化问题的批评,完全是粗线条的,没有讲多少具体的哲学理论,但这是真正的反对抽象议论的具体分析。从苏联解体到美国轰炸南斯拉夫,十几年来的历史特别是当前的现实完全证明了这一点。

  

  邓小平谈的时候,我们忙着记录。邓力群刚从外地回来,除了开头回答一些问话外,没说多少话。只是最后说他去外地考察,发现教师的培养非常重要,建议召开一个师范教育工作的会。邓小平说可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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