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哲学断想：西方哲学改头换面，西伪史的精神伊甸园

　　‌先锋哲学断想：西方哲学改头换面，西伪史的精神伊甸园

　　——穷万物之理 通古今之变

　　我们的口号是：“要活生生的哲学，不要死的哲学”。这口号翻译过来，就是本色出场，不要扮演。或者再翻译一次，一切观念都可以还原为生动的印象，印象只有流动起来才是真实的。你看啊，这个活灵活现的光头，千万不要联想到他是复旦大学哲学学院院长，没人把他当成院长，“院长”这个标签，在“活生生的哲学”面前什么都不是。这就对了，这个光头经受思想打击的能力特别强。光头决不羞涩，因为千锤百炼过了，这里有一个辩论的技巧，特别值得推广：如果有人严厉批评你，而你又不愿意入这个批评者的圈套，那你该怎么办呢？转移视线啊！这在学理上是成立的，但这种智慧要与蛮不讲理的非智慧区别开来，后者的情形，比如有人批评你写文章抄袭，于是你气急败坏地对批评者说，“你也不是好东西，你某篇文章也是抄袭的”——这种泼妇吵架式的东西，在我们先锋哲学中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我们是有门槛的，绝对不允许庸俗的东西入场。

　　如何转移思想的视线呢？任何一种想法都是有前提的，比如辩证法的意思是说：一切事物都是对立统一的矛盾关系，对立面相互转化，然后经过否定之否定，在思想的更高层面实现了新的和谐。比如融入了辩证法的人道主义的核心观点，是要去爱人，但去爱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首先我们要去恨某一部分人，而这是为了改造这些坏蛋们成为和我们一样的好人。总之现在恨人是为了将来爱人——世界上再没有这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但是你千万别和这种人辩论，只要你和他辩论，就会陷入他的对立统一之圈套，他会从不同方面包抄你。你现在最好的方式是逃跑，去爱某个具体的人：他的相貌举止嗓音性格爱好风格什么的，要怀着惬意的目光欣赏眼前这个有智慧的光头拥有一种狡黠的神气，而千万不要想什么他是院长。院长和智慧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智慧可以一不留神成了院长，但体制内的学官，并非天然意味着已经拥有智慧。

　　你再看这个戴“前进”帽的孙周兴，他和上述的光头孙向晨一样，都自称是农民。但我们千万不要上他的当，他这是一个圈套，先降低身段是为了更放肆地口无遮拦，但我得坦率地承认，就想法的倾向而论，我与他的想法是最为接近的，尽管我曾经在《探索与争鸣》杂志中质疑他的所谓“未来哲学”，但通过他在这次论坛上的发言，我发现他的每句话我都是基本赞同的。唯一的差别在于他的几乎全部背景，来自尼采和海德格尔，而至于我，除了他的背景，我多出来德里达和德勒兹，乃至结构主义语言学的维度，我俩基本上是一伙的。这个“前进”帽下面也有狡黠的目光，他说话很少有阴阳顿挫，最要命的是他认为自己说的是普通话，其实却是绍兴普通话，听众只能“半听懂”而他靠什么赢得了声望呢？我想他靠的是“非语言”的东西，比如某种勇气，在某个关键时刻说出某些关键的词语，然后要配上某种动作，制造某种气氛，不要害怕说一点过头的话，因为他说过了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农民。这个狡黠的戴着“前进”帽的农民是如何前进的？他在哲学论坛上大谈艺术，而在艺术论坛上却大谈哲学。

　　我们再来看陈波教授，我只能称他为教授，这不仅因为他既不是光头也不戴“前进”帽，而是因为他拥有一颗追求真理的赤诚之心，他讨论真假与对错。在分析哲学的领域中，他是一个标杆式的人物。我得承认我进不去他所研究的领域。我原本有一个不成熟但像他一样的真的见解，那就是作为哲学研究者，我们研究这个或者那个，愿意读这本书或那本书，然后我们写文章、争论学术问题，但是这一切，都只是表面现象——智力或者理解力都只是表面现象，真正起着支撑作用的，其实是背后的愿意、信念、热情、性情。

　　我与他的根本分歧在于，他的热情离开了其母体，成为知识、语言、逻辑、真理——我认为这些只是结果、结论、判断、命题，但不是起源。它们是一些理论模型，作为模型，构造它们的是概念，而这些概念的意思已经被设定为清楚明白的了。这种设定显然与对象性思维有关，也就是知道，或者说是自我意识。比如我向前跑，这意味着我知道我在向前跑，从而又有“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不这样想，就像尼采说的，我想返回一个原样的世界，也就是说，我得处于生活世界的里面，我的腿是舒服的或者累的？我原本想好好说话，怎么就变得结结巴巴了？我原本想和你好，怎么就不知不觉地变得不好了呢？我厌倦，我不愿意想，我不想去思想，但这还是思想。但是，当我这样说思想的时候，和陈波教授所理解的思想，不是一样的思想。如果有人这样对我说：既然你们都是在讨论思想，就没有根本的分歧。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思想本身就无法进展。

　　我与他的思想不一样，在于他的思想几乎完全依赖语言与逻辑，而我认为语言并非思想的边界。思想，或者说意义，可以不依赖语言而显露出来——为了显露这一点，让我们返回当天陈波教授演讲的现场。我们看见了陈波教授的实际存在，这就是他质朴憨厚的笑容，嗓音洪亮，他有一种特异功能，那就是他声称自己在鼾声如雷的时候仍然听得清楚发言人的说话内容。如果这些热情的因素同时就是思想的元素，一个活生生的思想家形象就在眼前了——是当下，正在发生的思想，而不是已经完成了的，我们已经知道了其含义的思想命题。这就是我与他的分歧：他忽视了时间，他为了清楚明白而抹平了时间。用哲学语言，他没有告诉我们思想是如何从“非存在”到存在的过渡。这个过渡是时间的另一种说法。

　　“时间”不是形式、不是光秃秃的概念，必须有物质元素掺入其中，钟表的指针并非属人的时间，脸上的皱纹显露时间，一如他的肢体语言显露他的性情与气质，所有这些都是如何在场的显现问题。思想不仅是用语言表达出来，还用图像显露出来，而显露的、我们看见的东西，不可能完全通过语言表达出来。但语言置换图像时，已经实施了不可置换的置换。于是，我用开玩笑的口气对他说：你这是十分热情的姿态表达没有热情的东西，这种热情奔放的浪漫性情原本应该对欧洲大陆哲学感兴趣的，你在演讲时用你的理性极力扼制自己的情绪本能，但出于可爱的性情，使你不知不觉地显露出来了。

　　其实，我与陈波教授是一伙的，我俩潜意识中的志向其实是一样的，他喜欢我的《美的旋律》公众号的某些文章，关键在于，他懂得我的某些文章的弦外之音。我想将他的这种鼓励性的表白转变为一个学术问题：弦外之音，就是我的语言中没有明说的意义，他是猜到的。为了能猜到，就得在不可说的东西面前没有保持沉默，这些不可言传只能意会的东西，使我与他实现了远距离的相互致意，某种共享，实现了默契的交流，而他读懂我的文章，我的文章讨论的却是孤独的心灵是不可交流的，那么这种直接的交流并没有见诸于字面上的意思。换句话说，在某一瞬间，我俩彼此怦然心动，觉得对方是自己人。这怦然心动是直接的、自发的、不由自主的，我们有一样的爱。这才是哲学所谓“爱智慧”的源泉，至于他倾向于分析哲学，而我倾向于大陆哲学，那是与理解力有关的问题，是一个次要问题。

　　最后一个擂主是黄裕生。裕生是叶秀山先生指导的博士，裕生读海德格尔。有趣的是，与大多数做海德格尔的不同，在写了以海德格尔为主题的博士论文之后，裕生返回康德、中世纪、洛克、卢梭。这与我的学术生涯方向相反，我是从德国古典哲学、胡塞尔现象学、到当代法国哲学。换句话说，他是回溯的，我是“将来式的”。但无论如何，我与他还是一伙的，我与他的主要分歧，在于对“自由”的理解不同。他把“自由”当成他的哲学思想的核心概念。他有着缜密的推论，形成一个思辨的概念模型，近年来，他开始关注个体和差异的话题，并且更加重视政治哲学和现实关怀，他认为自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言以蔽之，在讨论“自由”时，裕生更忠实于康德，用我的话说，他处于理论状态，更关心“应该”。按照我的看法：“应该自由”这个说法，太学究气了，它脱离实际，过于理性化。在自由问题上，也许裕生忽视了以下内容：

　　将思想还原为自由，还没有实现根本的还原，这就像当我们谈论个体与差异的时候，我们不要将它们仅仅当成一个理性的、智力范围的事情一样。自由不是一个单纯的理解力的问题，如果仅仅将自由纳入理解力的范围，那么这种启蒙仅仅限于近代。在现当代西方哲学中，“自由”已经被以下问题置换了：

　　1意愿，这个意愿不仅是自由意志，它得与生理和身体有关，与情绪和情感有关。

　　2 场景与事件：场景也好，事件也罢，彼此之间并无连续性，相互之间是断裂的。

　　3 亲自性、切己性、不可置换性、私密性。

　　还有一些，我这里主要提出以上三点，这三点都不是纯粹的理论状态，并不能完全依靠理性的理解力就能解决的，它们更靠近活生生的直觉。

　　先锋哲学起源于先锋哲学公众号，先锋哲学公众号起源于中国社会科学院食堂吃饭时一次漫不经心的谈话，现代外国哲学研究室的同事们，每周二上午返所的时候，热烈讨论，我们要筹办一个刊物，起先觉得《哲学剧场》很好，后又想到《非核心期刊》，总而言之，我们大概都想好了第一期的栏目，虽然刊物没有办成，但在2019年春天，有了第一届先锋哲学论坛。值得一提的是，这种自下而上的念头竟然变成了现实，而它不属于任何指令性的东西，这使我们激动，它与我们申请一个社科基金项目，给权威刊物投稿，评什么一级学科，是不一样的，而更像是我们喜欢、怦然心动、想要，我们当初完全不知道所爱的对象在哪里？但想要本身就足够了。只要想要，对象总会有的，我们这不也办成了吗？而且还办了两届，我倒是觉得，这很像是实际的生活过程、实际的思想过程，实际的写作过程——这些实际过程，如果如实说来，我们是不知道结果的，但我们从初衷就已经开始在享受，哪怕是在享受自己的心情。

　　如上可见，这个论坛确实有点不同，它的初衷来自纯粹的热爱，思想的放肆，没有掺杂任何功利性的目的，因为显而易见，还没出笼的《非核心期刊》的名称如其所说，因为它根本就不是核心期刊，就像超现实主义画家马格利特的作品《这不是一只烟斗》真的不是烟斗，它只是一幅画，倘若你将它看成对现成的烟斗之模仿，就俗气了。生活本身已经太俗气了，我们想透透新鲜空气，这样想想都感到舒心，也许要称之为奢侈，尤其在这个俗气的大环境之中。我们在此严正声明，如果将来的《非核心期刊》被认定为核心期刊，这绝对不是我们的初衷，而是一种意料之外的其他结果，对于这种结果，我们是否同意，那还不一定呢！

　　先锋哲学论坛的关键词是“先锋”，也就是尝试，它将来可以有任意的出场形式，越是有创意的方式越好。如果我们觉得憋屈，就约请一些志同道合者，开始如此的思想奢侈，奢侈的思想，思想也可以手舞足蹈的。

　　微观研习社 发布于 2023-0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