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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5 大本大源:人民文化为标准,重新评价毛泽东

栏目:国家的出路|时间:2023-11-10 21:37|阅读:137

  ‌五 大本大源:人民文化为标准,重新评价毛泽东

  

  在1981年,由邓小平起草主持、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作出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从政治实践的角度,对毛泽东作了一次历史评价。由于复杂的政治与历史原因,在“主要反左”的极右思潮影响下,极右派认为左了,极左派认为右了,那次历史评价的合理性,在党内外、国内外一直存在很大争议。三十年过去了,公道自在人心。作为历史评价的政治标准,已经越来越显示其局限性,政治标准的实用主义特征,极大地影响着历史评价的公允性科学性。

  本文从人民文化的角度,以毛泽东与《老子》(又名《道德经》)思想关系为主线,粗略地对毛泽东思想作一次历史梳理,填补这个方面的欠缺。希望对新一代的党中央,重新评价毛泽东思想,满足全党全军全国人民的心愿,凝聚人心形成共识,提供一些有益启示与帮助。欠妥之处,敬请批评指正。

  

  (一)青年毛泽东的新墨家、实学情怀

  

  青年毛泽东主张从“大本大源”入手,改造中国与世界,与以老子《道德经》为代表的道家思想是一致的。1917年,青年毛泽东在致友人信中说:

  天下亦大矣,社会之组织极复杂,而又有数千年之历史,民智污塞,开通为难。欲动天下者,当动天下之心,而不徒在显见之迹。动其心者,当具有大本大源。今日变法,俱从枝节入手,如议会、宪法、总统、内阁、军事、实业、教育,一切皆枝节也。枝节亦不可少,惟此等枝节必有本源。本源未得,则此等枝节为赘疣,为不贯气,为支离灭裂,幸则与本源略近,不幸则背道而驰。夫以与本源背道而驰者,而以之为临民制治之具,几何不谬种流传,陷一世一国于败亡哉!而岂有毫末之富强幸福可言哉?

  事实上,当代中国与世界的改革,几乎都是一些“本源未得”、“支离灭裂”的观念,治国靠胆大、凭运气、信鬼神,“几何不谬种流传,陷一世一国于败亡哉”。关于“大本大源”,极右派李锐斥之为“唯心主义的思想”。追求治国与人类的“大本大源”,实现理论彻底化是自然的合理的,否则绝无科学理论指导社会实践的可能。关于治国的本源,就是所谓的“一”。老子说:“圣人执一,为天下牧”、“躁胜寒,静胜热,清静可以为天下正”、“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都是从本源意义上说的。

  中国文化中的道,实际有两层含义,一是自然规律,二是社会实践。老子说“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就是强调此两层含义具有内在同一性,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这与毛泽东《实践论》的“马克思主义看重理论,正是,也仅仅是,因为它能够指导行动”思想是一致的。

  然而,青年毛泽东以墨家、实学思想为特色,对于老子思想是持非议、否定态度的。1917年,24岁的毛泽东在《新青年》杂志上发表了《体育之研究》评论。毛泽东说:“朱子主敬,陆子主静。静,静也;敬,非动也,亦静而已。老子曰无动为大。释氏务求寂静。……是或一道,然余未敢效之也。愚拙之见,天地盖唯动而已。”这表明,毛泽东在追求“大本大源”时,将中国的理学、心学、道家、佛学等“主静”的理论派一风吹了,专取法家、墨家、实学等“唯动”的实践派主张。这表明,五四以前的毛泽东,算是一名思想混乱的右派青年。毛泽东对“主静”思想有着严重的误读,属于典型的片面化认识。

  “朱子主敬。”敬,治乱之具,采取以冬寒解夏热的办法,以“不为”解“无不为”。这是矫枉过正的办法,针对社会腐败的“存天理,灭人欲”的治理思想。就其根本而言,就是完全遵守圣贤传下的道德法则,回到过去,严格摒除个人私欲,消除种种乱说乱动之行为,使社会稳定、百姓安宁、天下太平。朱子理学所说的天理,主要限于儒家圣人的伦理道德规范,并不能代表天下人都行得通的大路——自然大道,陷入对儒家圣人的个人崇拜、对儒家经典的教条主义,坚持以暴力推行人治的政治禁欲主义。

  在二程、朱熹所处的宋代,统治者迷信鬼神化的道教,对老子盲目崇拜,当时“真懂道德经的人不多”,程朱理学就是由儒家伦理、佛学清谈、道教鬼神等三种思潮,杂揉而成的“时代精神的精华”,属于极左派主张。显然,以儒家圣人不彻底理论所能达到的片面先进性,代替天下百姓所需要的广泛性要求,是程朱理学的谬误所在。

  “陆子主静。”静,治躁之具,采取以秋静消春躁的办法,以“无为”消“有为”。这是相对合理的办法,是与理学同时期出现的注重个人伦理道德主张。针对程朱理学难以洗刷掉的以力制人、强权政治的极左时弊,陆子心学高举儒家的正心、诚意、修身的伦理自觉性相济之。陆子心学之弊,一乏显见之迹,二无速成之功,故其用不及理学流行,其益不足救理学流弊。用今天的话说,理学类似于主张“组织入党”,用纪律来约束;心学类似于提倡“思想入党”,用道德来引导。两者共同的根本缺陷,就在于儒家的理论不彻底。正如鲁迅先生所说,自宋以降的千年腐败之难治,实由程朱理学流弊所祸害。

  因此,陆子心学“幸则与本源略近”,程朱理学“不幸则背道而驰”。有趣的是,毛泽东思想在十年文革中的遭遇,与理学流行、心学衰微的宋史有惊人相似之处。其实毫不奇怪,两者的共同本质都是极左思潮泛滥。

  “释氏务求寂静。”这个说法是对的。释氏主张禁欲、苦行、超生、乐死的清贫不为,不是老子的“清静无为”,是有其社会根源的。佛教创始人释氏,不是出身于贱民阶层的奴隶之子,而是出身高贵的富有同情心的一名王子,厌倦了宫庭生活的腐败奢靡与物欲异化,是廉洁不为、安贫乐道的极左思想代表。释氏佛学的前提,是建立在劳动群众之有为基础上的,属于不劳而获的特权意识,只是有别于其它王公贵族之贪得无厌罢了。把佛教精神概括成一句话,不贪而已。

  其实,圣人的个人智慧是高明的,个人品格是高洁的。那些美言市尊的胡说,不劳而获的清谈,与圣人根本无关,本是后人混饭吃教的一项职业。唱一下“太上老君”,喊一声“圣人不死”,念一句“阿弥陀佛”,只是一种朴素感情而已。中国历史上,也有人盲目崇拜儒教、佛教、道教,这种鬼神治国的灾难性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老子曰无动为大。”将按自然规律做事的“无为”,误认作什么都不做的“不为”,归于“无动为大”,是对老子思想的严重误读,主要受到理学与佛教思维的误导影响。青年毛泽东是反对理学与佛教清谈的,“是或一道,然余未敢效之也。”老子八章说:“居善地,心善渊,予善天,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在这七个方面,不可能是无动的。特别是“动善时”,直接在文字上明确否定了“不动”的曲解。

  老子说:“予善天,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以正治国,以奇用兵”、“国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等。事实表明,老子坚持彻底的革命的王道政治——人民本位的共产主义,从不回避政治实践。圣人以天下为己任,以道义为旗帜,以人民为本位,以百姓之心为心,并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怯懦。所谓无为,应该指自觉服从于自然规律的辩证实践,类似于今天的按照科学发展观要求去实践。“淡兮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老子重视正确行动的思想特征,与名教观念的佛学、道教、理学截然相反。

  

  (二)战争年代的毛泽东,实践出真知

  

  面对辛亥革命以后的军阀混战、五四运动以来的思想混乱,为了中国与民族的救亡图存,对老子思想持有墨家、实学的否定态度,青年毛泽东急剧“左转”,最终选择了主张暴力革命的马列主义,实际上选择了激进的实践道路。中国共产党建立以后,早期的共产党在陈独秀的领导下,主要表现为思想路线的斗争。在第一次国共合作中,党内右倾路线长期占据领导地位,结果导致1927年大革命失败。巨大的教训让右倾路线破产,作为共产党领导人的陈独秀被全党抛弃,极左路线成为党内主流。认真务实的毛泽东与极左的革命狂热性存在分歧,这一个阶段至少可以从毛泽东在1927年“八七会议”上的发言算起,他强调全党“要非常注意军事,须知政权是由枪杆子中取得的”。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等的相继失败,证明了极左路线的革命狂热性,同样不能解决革命胜利问题。

  秋收起义失败的毛泽东,率领红军上井冈山建立根据地,三湾改编确立“党指挥枪”原则,就是王道模式的正式形成。在血与火的洗礼中,真正懂得了党指挥枪、实事求是、独立思考、机动灵活,对于红军生存与发展之宝贵,与在党内教条主义占据主流的极左路线从此分道扬镳。面对着残酷的政治环境和战争现实,为了求生存求解放,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共产党人,被迫服从自然规律的专制,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在成败中积累经验。我们党长期在黑暗中摸索,经历了无数的成败,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终于实践出真知,产生中国特色的毛泽东思想,标志着人民领袖毛泽东的历史登场。

  中年时期的毛泽东,正是通过革命实践与经验总结,自觉地服从中国传统的天下道义,人民文化的王道精神,而不是教条地搬弄马列主义之经典,领导中国人民取得了革命胜利,成就了他一生第一件大事——新中国的建立。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年毛泽东所表现出来的思想,是中间派的实践出真知的新墨家,而不是极左派的东拼西凑的新杂家。真理是唯一的,圣人所见略同。此时的毛泽东,对于老子思想在主观上是否定的,客观上是肯定的。人民领袖以百姓之心为心,古今圣人的心是自然相通的。

  老子说:“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感性认识的有为实践,是理性认识的无为根本;理性认识的无为理论,是感性认识的有为统帅。老子的这个观点,完全符合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关于科学理论与社会实践、感性认识与理性认识的辩证原理。因此,虽然毛泽东从实践中已经认识到了这个真理,却不知道它就是老子所说的那个道理。将清静无为之道,理解成“无动为大”,无疑是老子思想被佛教、理学等鬼神妖魔化的认识错误。可以说,能否突破这个观念误区,正是科学发展观与毛泽东思想的重大差别。

  在革命战争时期,毛泽东提出的若干行之有效的军事思想,与老子思想都是相同的。比如,毛泽东说“枪杆子里出政权”,老子讲“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为之”。毛泽东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老子讲“天下之难,作于易”。毛泽东说“论持久战”,老子讲“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毛泽东说“共产党离不开人民群众”,老子讲“鱼不可脱于渊”。毛泽东说“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老子讲“圣人恒无心,以百姓之心为心”。其实,圣人都是老实人,站在人民立场上,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得出的道理肯定一样。

  毛泽东对老子思想的墨家式否定,在新中国建立前仍有表现。比如,1949年3月,毛泽东在《党委会的工作方法》中说:“党委各委员间要把彼此知道的情况互相通知、互相交流。这对于取得共同的语言是很重要的。有些人不是这样做,而是像老子说的‘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结果彼此之间就缺乏共同的语言。”这里,老子讲“不相往来”是指不发生战争。毛泽东误读了老子的这句话,因而是否定的。同年8月,毛泽东在《别了,司徒雷登》中写道:“中国人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老子说过:‘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这句话对老子是肯定的。在1949年春夏这个特殊时期,毛泽东的文章多次引用老子《道德经》的句子,基本上转为部分赞同和肯定态度。

  在1949年春夏,正是新中国建立前夕的伟大时期,毛泽东向人民解放军发出“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大进军号令。毛泽东在基本胜利完成政治斗争“第一件大事”前提下,开始关注“中国向何处去”的发展战略,正在为文化革命“第二件大事”寻找新的致胜法宝。此时,刚进城住在北京香山的双清别墅的毛泽东,正在为新中国的治理重读老子《道德经》,思考“治大国若烹小鲜”的道理,对老子思想有了进一步认识。毛泽东对于老子思想的态度,已经由24岁时青年时期的主观否定,转为56岁时晚年时期的主观肯定。此时的毛泽东,对老子思想还没有正确的客观认识,但他着眼于从老子思想中吸取精神养料的历史事实,还是从上述两段引语中不经意地显露出来了。

  

  (三)新中国前八年的新道家思想

  

  新中国建立后,国家领导人是否需要思考“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是时代要求还是主观意志,这是重新评价毛泽东“第二件大事”的一个关键,或者是头脑发热的空想主义,或者是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历史表明,毛泽东是实事求是派,很多国家领导人已经不自觉地落后于时代要求了,从左倾的革命者变成了右倾的落后者。因此,新中国建立后出现的若干重大挫折,一方面固然与毛泽东晚年左倾的重大战略失误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其他领导人囿于旧思想、旧观念的右倾经验主义,导致理论严重滞后的时代背景有关。

  老子说:“躁胜寒,静胜热,清静可以为天下正”、“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天下贫寒如冬,物资匮乏,饥寒不足;天下暑热如夏,物欲横流,腐败难治。当天下贫寒时,就用春天的躁动,有为战胜之,叫做“知足不辱”。当天下暑热时,就用秋天的清静,无为战胜它,叫做“知止不殆”。唯有秋天是天地清静的,只要按自然规律办事,及时纠正错误,拨乱反正就是无为之道。秋天是收获而不是播种的季节,是温暖而不是寒热的季节,在一年四季中,它又是天下人最幸福快乐的季节,可以作为天下人心的标准。以自然守中的春秋,战胜极左极右的冬夏,这是合理的;以极左极右的冬夏,代替自然守中的春秋,这是不合理的。自然四时的规律如此,治理社会的规律也如此。

  老子说:“天之道,犹张弓也。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高者、有馀者为过,故抑之、损之。下者、不足者为不及,故举之、补之。秋静能战胜夏热,清静无为,才是人间正道,这是革命理论派。春躁能战胜冬寒,躁动有为,方为济世良策,这是革命实践派。作为天之道的无为,包括有为。这种革命王道的政治,坚持“党指挥枪”,文化指导政治,无为统领有为。作为人之道的有为,包括不为。这种精英主义的政治,坚持“有为才有位”,要么乱作为,要么不作为。因此,道家有墨家的行动,墨家无道家的理论。同样是人民革命派,道家源远流长,墨家后继无人。理论孰优孰劣,天下谁得谁失,无须多说,世人一望便知。

  老子指出,只有清静无为,才是正确可行的实践标准。清,就是理论彻底,思想清楚;静,就是天下共生,社会安宁;无为,就是按自然规律去认真办事,不以领导人的个人意志为转移。只要做好这三点,就能自然实现国家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无事。所谓自然共产主义,就是这样一种科学发展模式。儒家说“有所为,有所不为”,缺乏可操作性。理论不彻底,思想混乱,是谓不清;领导讲特权,官僚腐败,是谓不静;有为,就是按主观愿望去随意做事,以领导人的个人意志为转移,是做不好天下事情的。因此,丢失天下道义,毁道德以为仁义,脱离人民群众,成为光杆司令,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种方法只是流于空谈。

  1956年,毛泽东在《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中的观点,与老子思想完全一致。毛泽东说:“腐朽的大的力量要让位给新生的小的力量,强大的失败,因为它脱离人民;弱小的胜利,因为它同人民联系在一起,为人民工作。”老子讲:“强大居下,柔弱居上”、“柔弱胜强,鱼不可脱于渊”。毛泽东说:“我们说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是从战略上说的。从整体上来说,要轻视它。从每一局部来说,要重视它。它有爪有牙。要解决它,就要一个一个地来。……牙齿敲完了,它还有爪子。一步一步地认真做,最后总能成功。”老子讲:“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成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等等。

  1957年,毛泽东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中写道:“我们必须学会全面地看问题,不但要看到事物的正面,也要看到它反面。在一定条件下,坏的东西可以引出好的结果,好的东西也可以引出坏的结果。老子在二千多年以前就说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里,直接引用老子经句并作了应用性阐释。值得注意的是,毛泽东加了“在二千多年以前”的修饰语。在有着厚今薄古的反传统精神、轻易不肯推崇中国古人的毛泽东文章里,不要小看这几个字的份量。

  在1936年,他说过“中国古代大军事学家孙武子”,与毛泽东非常注意军事实践有关;1949年,他提到“宋朝的哲学家朱熹”,与毛泽东改造国民性有关;1956年,他提到“孔子是教育家,也是音乐家”,这是从历史掌故说的,与毛泽东对传统文化重视有关。唯有1957年这一次,毛泽东将“在二千多年以前”的文化自尊与民族自豪感,直接与《老子》联系起来,已经开始喜爱了,客观上表明毛泽东对老子思想认识程度的加深。

  晚年毛泽东与老子思想,有两点值得关注:其一,毛泽东引用老子经句,1949年是一否一肯,重在表面意义;1957年,重在老子思想的理论阐述。因此,从1917年青年毛泽东对老子思想的否定,到1957年晚年毛泽东对老子思想的肯定,1949年春夏作为转折时期是明确的。其二,1957年,毛泽东加上“在二千多年以前”修饰语,与1940年《新民主主义论》重视继承古代人民文化的思想有关,旨在提高民族自尊心,增强民族自豪感,含有推崇中华民族文化的成份在里面。由此推断,在新中国最初八年里,毛泽东与老子思想基本合拍。正是这一时期,新中国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都取得了巨大成就,迎来了天下归心的海外知识分子“回国热”。

  

  (四)烈士暮年,毛泽东的新杂家探索

  

  新中国建立后,毛泽东在思想上进入“兼道墨法,合马列毛”的新杂家状态,着力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吸取营养,力求突破与创新。晚年毛泽东自称要做“马克思加秦始皇”,对全党占据主流的教条地照搬马克思主义经典并不满意,希望从中国法家思想中得到一些启示,以利于新中国的经济建设与政权巩固。事实上,对秦始皇统一中国立下大功的法家,对老子也是颇有研究的,韩非子就推崇老子,著有《喻老》、《解老》篇。

  然而,毛泽东的创新思想被历史无情中止。1957年5月,面对资产阶级民主派的极右思潮进攻,毛泽东在《事情正在起变化》文章中,开始强调极左派即儒家的善意与忠诚,标志着晚年毛泽东受政治形势所迫,客观上偏离老子重本远末“以正治国”的思想,转向儒家舍本逐末“依仁治国”(人治)的轨道。毛泽东关注的重点,也从经济领域转到政治领域,一场捍卫中国人民政权的生死斗争开始了。

  晚年毛泽东对《老子》爱不释手,每到一处必带《老子》。比如,1959年10月23日,出行前他指名要带走的书籍中,便有“关于《老子》的书十几种”。因此,毛泽东希望做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只是没有读懂老子《道德经》,偏向于从庄子与文学的角度去解读。老子的自然主义为天之道、文化、理论思维、道德正仙,为本,庄子的相对主义为鬼神之道、文艺、形象思维、文字足力,为末,两者有重大差别。大多数人把老庄思想混为一谈,这是读“二手货”的弊端。毛泽东一生对《庄子》都有钟爱,对受道教影响的诗人李白、李贺大为赞许,从鬼神之道角度去认识老子,难免会误入歧途,这些都值得我们思考。

  老子说:“以道立天下,其鬼不神。”理论思维是真实内容,形象思维是表达方式;形象思维有利于普及,理论思维有利于提高。把道理讲清楚,把理论搞彻底,形象思维就不那么重要了。理解老子要从自然哲学而非鬼神文学角度才能成功。“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善者不多,多者不善”。真实的理论很平凡,很简单,淡兮其无味,因为老百姓不感兴趣,所以也听不懂,其实是心态与思维习惯问题。形象思维生动有趣,符合老百姓思维习惯,有利于老百姓的理解,也容易让老百姓陷入文字与鬼神崇拜中,反而强化了老百姓的愚昧迷信程度。

  有人说:“言无文不远,民无史不信”,有利有弊,最好将两者结合起来。这也是毛主席所强调的写作方法,做到道理浅显易懂,文采激情飞扬,堪称领袖表率。在同老百姓讲道理时,既要讲大道、说正反,也要打比方、举例子。要以让人明白为宗旨,不以让人糊涂为高明。这是老实人与不老实人的差别。因此,在普及与提高之间,只有明确自然本末的顺序,搭好自然逻辑的梯子,让老百姓知近识远,能上能下,才能从根本上破除迷信,更好地解放思想,与极左极右和鬼神思想划清界限,免受其害。

  毛泽东常讲的两句古话:“道在不可见,用在不可知”、“明君无为于上,群臣竦于下。”在儒家思想里,“道”指私智,“用”指私德,这是帝王驾驭群臣的阴谋权术。作为国家领导人帝王高高在上,成天装聋作哑,故意不动声色,私下安插耳目,暗中大做手脚,使群臣人人自危,祸福难料,惶惶不可终日。大小官员奉行明哲保身,但求无过,哪有心思为天下百姓谋福利呢?儒家这种要做大官不做大事的人治思想,与党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背道而驰,与老子的“以正治国”思想也是背道而驰的。事实上,文革中毛泽东赞成个人崇拜,就是认同儒家最擅长的歌功颂德,结果极左思潮泛滥成灾,这正是毛泽东不得已“矫枉过正”的表现。华国锋作为儒家中庸性质的接班人,是合格的。极左的文革失败在所难免,不在于接班人的个人品德,而是由天下道义所决定的。

  在道家思想中,“道在不可见”,就是指理性认识或自然规律。老子说:“淡兮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因为它是抽象的真实存在,所以不能直接由感官去认识和体现出来。人们只有用它去指导社会实践,在行之有效、功用无穷的丰硕成果中,才能知晓实践大道的好处。这是毛泽东《实践论》的观点。正如毛主席说:“检验真理的标准,只能是人民群众的实践”。同样是“道之用”,道家讲“以正治国”,墨家讲“以德治国”,儒家讲“依仁治国”,法家讲“依法治国”,名教讲“鬼神治国”,杂家讲“儒法并用”。

  老子说:“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上德,在主观上领导人不用去做什么(无为),客观上也没有事情需要领导人去做(无以为)。天下太平无事,百姓安居乐业,社会健康发展,在上者没有必要依照个人意志有所作为,这就是无为而治。上礼,在主观上领导人想做什么(有为),客观上却难以做成什么(不可为)。由于在上者个人意志违背天下道义,领导人的作为得不到天下人支持,难以引起老百姓自觉响应,“真学、真懂、真信、真用”只是空话一句,只有依靠暴力专政,以力制人。文革期间,毛泽东为捍卫人民政权的悲壮实践,充分地体现了儒家人治思想的历史局限性。

  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治理国家尤其是大国,应当理论先行,在和平中谋发展、在稳定中求变革,是避免社会动荡、防止天下大乱的前提。理论先行,就是实现理论彻底的文化革命,天下大同的理论创新,而不是宗教鬼神文艺复兴。这里,“烹小鲜”,不是不要动,而是顺其自然,不要轻举妄动,以免造成社会动荡、天下大乱。烈士暮年的毛泽东,却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业未就,身躯倦,鬓已秋。你我之辈,忍将夙愿,付与东流?”其焦急的心情十分迫切,浮躁的心态非常鲜明。人民领袖毛泽东说,党内真懂马克思主义的人不多,真懂毛泽东思想的人几乎没有。刘少奇、林彪、王洪文、邓小平、华国锋,德才兼备的合格接班人始终找不到,共产主义理想没有实现,反复辟任务十分艰巨,新陈代谢的自然规律无法抗拒,领袖要走了,人民怎么办?不在和平中接班,就在血雨腥风中接班。

  始终没读懂老子的毛泽东,“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毛泽东,终于找到一个不得已的办法,把人民命运交给人民自己。以当今之天下大乱,谋求将来之天下大治。针对长期盘踞在人民精神领域的教条主义、封建迷信、牛鬼蛇神、邪恶势力等,毛泽东发动人民群众以狂风暴雨的革命力量,摧毁旧的意识形态统治,要扫除一切害人虫,为人民的新文化出世开辟道路,由于历史与现实、主观与客观、理论与实践等复杂原因酿成了重大失误,史称“十年浩劫”。毛泽东逝世后,教育界文艺界出版界最先反弹,出现资产阶级复辟的极右思潮,意识形态的文艺复兴以失败告终。

  在文革后期,面对着天下大乱的局面,毛泽东认识到儒家人治思想的局限性,提出“要搞马列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的纠错方针。这是对儒家人治思想的直接否定,“以德治国”成为新主流。由于极左思潮泛滥,在四项基本原则的前提下,邓小平反其道而行之,积极提倡法家的“依法治国”,取代儒家的“依仁治国”。由于理论不彻底,没有回归科学的“以正治国”理念,受极右思潮干扰和绑架的改革开放,出现了改革风波、“亡党亡国”的天下大乱,表明极左极右都没有出路。1965~1977年,这是一次失败的文化呼唤期。播下龙种,收获的绝不只有跳蚤。40年后,科学发展观如约而至,证明了毛泽东的战略远见,邓小平也功不可没。

  

  (五)毛泽东与老子思想得而复失

  

  1940年,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第一次提出建立民族的科学和大众的中国新文化,来适应我们民族的需要,“我们民族的灾难深重极了,惟有科学的态度和负责的精神,能够引导我们民族到解放之路”。毛泽东的新文化思想,起源于青年时期的“大本大源”主张,同时又是五四精神的继承发扬。毛泽东一生都在接触老子思想,最早可由1917年的《体育之研究》算起,晚年更是反复探索“以正治国”之大道。毛泽东在1949年的两篇文章中引用了老子经句,1957年更加上“在两千多年以前”的修饰语,表明晚年毛泽东对老子治国思想的关注程度加深。文革失败后,极右思潮长期占据中国意识形态主流,极右派坚持崇洋媚外与民族虚无主义,认为中国文化中根本就没有新文化本源。

  其实,以老子《道德经》为代表的道、医、兵、易等自然主义思想,正是人类文化的大本大源,只是世人误将“无为”作“不为”,难窥天下大道视作无用之物罢了。西方著名的自由主义者哈耶克,认为《道德经》与其主张有相通性。而今在西方,老子《道德经》的发行量仅次于《圣经》,西方自然科学家、政治家、企业家几乎人手一册《道德经》,不少人把《道德经》当成最好的礼物,赠送给自己的孩子们。全世界都在研究《道德经》,希望从老子思想里寻找解决人类社会困境的大道。因此,结合建立人民新文化的时代任务,探讨毛泽东与老子思想得而复失的历史关系,具有十分重要的普世价值和现实意义。

  从1917至1927年,青年毛泽东对老子思想持新墨家的否定态度。从1927至1949年,长期处在残酷的革命战争环境中,受到自然规律的专制,同样站在人民立场上,中年毛泽东通过实践出真知,提出了若干行之有效的毛泽东思想原则,与老子思想基本相同,幸则与本源略近,成就了他一生的第一件大事,建立了新中国。从1949至1957年,毛泽东对老子思想在主客观上都是相对肯定的。毛泽东所富有的人民情怀、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恰是老子自然道德、道法自然之特征所在。正是与大本大源的同一性,共产党领导新中国的前八年,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都取得重大成就,新中国赢得了抗美援朝的胜利,出现了天下归心的奇迹,迎来了第一个太平盛世,最大限度地巩固了新生的人民政权。

  在1957年以后,晚年毛泽东迫于复杂的政治形势需要,一方面继承五四精神反对极左的儒家文化,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采用极左的儒家文化捍卫人民政权,对老子思想持新杂家的非议态度。由于理论不彻底,在客观上走到了老子思想的对立面,不幸则背道而驰,使新中国革命与建设遭受了重大损失,也使他一生的第二件大事未能完成,文化革命失败了。改造中国与世界所需要的人民新文化,始终没能在毛泽东生前建立起来。

  由毛泽东与老子思想四个阶段的关系可知,只有真正找到人类社会的大本大源,建立符合中国人民与世界人民需要的共产主义新文化,才能科学地引导人类社会到解放之路。主观地否定老子思想要不得,因为在理论上有失根的危险;客观地否定老子思想要不得,因为在实践中有失败的危险;片面地肯定老子思想要不得,因为还有进一步失误的危险。只有全面地肯定老子思想,使之与当代世界的共产主义运动相结合,始终坚持人民立场的科学发展观,坚持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做到“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就能够实现理论彻底化,从而有利于科学发展观推向全世界,把自然共产主义事业推向新前进!

  (原文写于2001年4月7日,本处略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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